時間倒回到2016年9月23日。那時,世界首顆量子科學實驗衛星上天不過月余。也不知道是團隊里的誰突發奇想,在新疆南山地面站,該項目的部分參與者集中到戶外,等待衛星飛過頭上的蒼穹。在紅綠光交會的那一刻,他們拍下一張合影。
在那個瞬間,印娟想起2008年的暑假,26歲的她和25歲的曹原在佘山天文臺,第一次驗證了星地之間量子通信可行的那一刻,印娟大喊,“曹原你別動(儀器),你快來,我收到啦,我收到啦!”
廖勝凱想起自己2010年博士答辯的那一天。博士論文方向是衛星地面站跟瞄系統的他,6年后終于給自己的博士論文畫上了句號,當年賭上青春的猜想,證明是可行的。
拍攝這張合影時,1983年出生的曹原在興隆地面站進行星地光鏈路測試;1987年生的徐憑在西藏阿里地面站裹著“軍大衣+羽絨服”做實驗;同為1987年的芮俊參與了量子化學這一全新方向的實驗,在國際競爭中獨辟蹊徑;1988年的吳湛所在的小組在量子模擬系統中堅定地走出了比國際同行高一個維度的新方向。
拍攝這張合影的人,叫戴輝,是他們的學生,妥妥90后。
微小的量子世界里,裝下了很多年輕人,幾乎沒有一個是在單兵前進。近百年來,包括愛因斯坦、玻爾等在內的幾代科學家,一直在追尋著量子世界的奧秘。這一次,發出追問的,是這群年輕人。
量子光源是一種極其微弱的光信號。單光子級的光信號亮度,相當于一根蠟燭在140公里之外的人眼中的強度,要知道,人類肉眼能夠分辨蠟燭光亮的極限距離,大約才700米。
早在2008年,印娟和曹原被派到上海佘山,借助天文臺和衛星之間的光信號星地傳輸,證明單光子級別的光源也能被地面接收,為星地一體量子通信網絡提供實驗支撐。
一個無人嘗試過的題目。一年間,印娟在樓頂望遠鏡旁盯著電腦,曹原在樓下控制偏正補償,日復一日。由于天氣、技術參數等多種因素影響,電腦上幾個月都沒有一絲信號。忽然有一天,驚喜降臨,望遠鏡和衛星交會在一起時,屏幕上出現了一絲微弱的抖動。
這是歷史上第一次證明,如果從衛星上發射單光子級的光信號的話,地面上是可以收到的。也就是說,基于衛星的量子通信是可行的。
走進量子世界,為后來人探出一條平穩的路,讓大家漸漸明白這個世界的用處在哪里,是中國量子科學人的初心。做這樣的研究,就像是茫茫黑夜獨行,面前是一片混沌曠野,不知道研究方向是否正確,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做得出來。
但科學研究不是一個方法不行,就趕緊換一個方法;而是不停地問自己,為什么這個方法不行。定位問題、復現問題、分析問題……要想解決問題,只有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氨仨毎亚耙徊降乃袉栴}都解決,才能進入下一步。實驗做到最后,成不成基本上心里早就有數了?!?/p>
把量子糾纏源送上太空前,曹原和他的同事發現它的指標總是出現波動。不可能給天上的衛星配一個“維修工”,只有抓緊分析。問題定位到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光學器件——光束分束器,然后做出50多套相同的試驗件,窮盡每一個疑點。
“容得下一張書桌”的中國科學技術大學,默默地給了他們“打怪升級”最大的包容;組建實驗室的時候,他們的導師潘建偉院士放開所有束縛,他們可以5年不發一篇論文;團隊各司其職,雜務最大程度為實驗讓步,讓大家可以持續高強度、高質量工作。
每一步的基礎都打得特別牢,取得理想成績便顯得“自然而然”。他們相信在這里,望得見第二次信息革命的曙光,付出整個學術生涯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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